現在回頭想起，葉月敏只恨當時為什麽沒能凍死木千靈，她若是死了，村裏的煞星也就沒了，今日更不會招來如此橫禍。

可是再看看她這會兒是什麽態度，非但沒有一絲的愧疚之心，還敢如此硬氣的說話，就連以前那副軟弱可欺的樣子都蕩然無存，若不是她今天一刻都沒有離開過木千靈，這會兒倒是要懷疑這死丫頭被人調包了。

千靈冷眼盯著葉月敏臉上變化莫測的神色，將她此刻的想法也猜了個七八分，哼，隨便她怎麽想，反正木千靈這具身體還在，沒有人會懷疑的。

馬車僅行一日便到了長白地界，根據上一世的情形，今日她們恰巧會碰上長白的一眾師尊挑選徒弟，她有心遠離白瀧塵，而以葉月敏的性子，一旦瞅到機會，一定會費盡心機讓白瀧塵收下她。

一想到這個女人在前世被季冉百般利用，千靈又不禁頭疼起來，如今只盼那白瀧塵在收徒中途出了什麽岔子，既不收她也不收葉月敏，如此定能護得長白宗門永世安穩。

可惜，幻想永遠都是美好的，她怎麽都不會想到，在踏入長白的那一刻起，一雙眼睛早已盯上了她。

空曠的露天圓臺上站了長白的一眾弟子，高臺上坐著幾位仙風道骨的老者，那皆是長白的師尊，守護長白數千載，在長白宗門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。

而在幾人中間卻坐著一個劍眉星目的白衣男子，清冽的眉眼不怒自威，千靈同葉月敏站在一眾弟子的最後面，相距甚遠，卻還是一眼就看清了他的樣子。

一絲異樣的感覺驀地從心底升起，千靈怔怔的看著那人，只見他斜倚在紫檀椅上，白皙修長的食指輕點著太陽穴，唇邊自帶三分淺笑，而那雙星目，清淺淡漠，墨色的瞳仁中映著她的身影，於一瞬之間變得柔和起來。

千靈渾身一顫，心裏的感覺難以名狀，一顆心狂跳著、叫囂著，一個熟悉到讓她心痛的名字不停在腦海中環繞，她顫著手揉揉眼睛再度看去，眼睛竟慢慢濕潤了。

墨少卿。

那是她的，墨少卿。

“聽說白師尊已經很多年沒有收過徒弟了，之前的收徒大會也從來沒有參加過，今年怎麽會突然出現啊？”

“誰知道啊，自從季冉背叛師門之後，長白的處境越來越尷尬了，而白師尊在那之後也鮮少在人前露面，本來這次的收徒大會也是不打算參加的，我聽說是幾位師叔伯合力把他給勸出來的。”

“原來如此，我說呢，收了那麽個徒弟，白師尊心裏只怕也不好受，這不再收徒弟啊也實屬正常。”

周圍漸漸傳出交談聲，千靈站在一旁靜靜聽著，秀眉越擰越深，季冉會叛變是誰都料想不到的事，怪不到白瀧塵頭上。

這幾人話裏行間雖沒有什麽重話，卻也暗含埋怨之意，若那坐在高臺上的人還是上一世的白瀧塵，她可以當做沒聽見，可如今白瀧塵變成了墨少卿，他們想誣蔑他就是不行。

她側目冷冷看了那幾人一眼，眉頭皺的緊緊的。

高臺之上，墨少卿溫目看著千靈站在幾個小弟子後面皺眉的樣子，眉角一軟，不由抿唇笑了笑。

旁邊幾位老者難得在他臉上看到這副神情，彼此對視一眼，望見人群後的布衣小丫頭，臉上頓時露出一派了然之色。

“白師弟看了這麽久，可有看中的弟子？”問話這人是淩波長老，長白的上一任掌門。

墨少卿微微一笑，挑眉道：“我今日出來不過是與諸位師兄一同看個熱鬧，這一屆的弟子實力如何，師兄應當比我更清楚。”

話雖隱晦，言下之意卻再明顯不過，這幾個老腐朽只當他閉關久居，對長白之事一無所知，可是一個人的慧根如何，日後又會有多大成就，單憑他的實力一眼就能看出來，這一屆的長白弟子中，確實少有傑出者。

淩波長老聞言，面上怔了怔，倒也沒再多說什麽。

幾場比試過後，高臺上的幾位老者一一選過了徒弟，唯獨墨少卿和站於下首的白留青沒有半分動靜。

臺下眾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，心裏已無一絲希望，白師尊本就是隨幾位師叔伯出來的，根本沒有一分收徒的打算，至於白留青，雖也是整個宗門的佼佼者，可實力到底弱了一些。

淩波長老見白瀧塵坐著不動，微微搖下頭，低嘆道：“師弟既然不想收徒，我看不如就此散了吧。”

墨少卿眉峰一挑，嘴角揚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，“誰說，我不收徒？”

清冷的語調帶著不容懷疑的堅定，坐在一旁的人卻俱是一楞。

淩波長老呆滯一瞬，揚揚眉，很快便恢覆到正常之色。

“那不知，師弟準備收哪位弟子為徒？”

墨少卿唇邊笑意不減，溫淡的星目微微瞇起，左手輕揚，指向千靈的方向，語中含了幾分旁人不易察覺的溫柔。

“我要……她。”

眾人隨著他的視線看去，見一眾弟子身後站著兩個蓬頭垢面的小丫頭，那瘦削的身子全無半分練過武功的樣子，白留青不由眉心一緊，雙手不覺握成了拳。

他原本只打算把這兩個小姑娘安頓在長白，不想這會兒卻臨時出了這種狀況，尤其是那個叫“千靈”的丫頭，看起來簡單純良，身上卻又有著不尋常的氣息，讓他覺得古怪。

瀧塵師兄已經很多年沒有收過徒弟，如今點名要她，對整個長白，也不知是福還是禍。

而站在千靈身側的葉月敏看到這副場景，整個人不禁抖了一下，她家境雖說不錯，可到底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，何時見過此等大場面，心裏難免有些戚戚然。

可很快又被一抹嫉恨代替，無論是樣貌還是出身，她自詡遠在木千靈之上，方才她們到這兒的時候，她也是一眼就看見了那坐在高臺上的白瀧塵，瞬間就被他的謫仙之姿吸引。

後來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們這邊，以為他看的人是自己，還為此暗暗高興了許久，不想此時他卻指名要收木千靈為徒，憑什麽，她到底哪點不如這個煞星！

“白師尊，我們姐妹二人從葉家村而來，昨日村裏突逢變故，一群毫無血性的妖魔將村民們全部屠殺幹凈，若非我們有幸躲過一劫，只怕也要慘死於血刃之下。月敏雖無大才，可在私塾求學時也常聽老夫子講過不少長白宗門的故事，是以對長白神往已久。今日能見到白師尊，實乃三生之幸，月敏也知道白師尊收徒的規矩，可您放心，無論多大的苦我都能受得了，況且我同我這個小姐妹性情相仿，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，還請白師尊能給我一個機會。”

姐妹？

千靈聽著這一番話，心下大為不恥，在馬車上的時候這葉月敏還是左一句“死丫頭”右一句“煞星”的罵她，想不到為了當白瀧塵的徒弟，這種恬不知恥的話都能說出來，她可不記得，她們什麽時候親密至此了。

墨少卿留意到千靈嘴角的冷笑，已然知曉葉月敏說的這些話與事實並不是一回事，更何況這個女孩子看起來不大，那眼底的野心和嫉恨卻藏的比一個成人都內斂，如此心術不正的人，他自然不會收下。

“不必了，我收徒向來講求寧缺毋濫，你不及她有慧根，便是跟了我，也不過是虛度光陰罷了。”

千靈聞言，差點兒一個忍不住笑噴出來，寧缺毋濫？嗯，以這個人的脾氣，倒真能說出這種話。

“嗤，我當什麽人呢，不過是個鄉下野丫頭，也好意思毛遂自薦。”

“就是，誰不知道白師叔的規矩，但凡能入他眼的弟子，定然要有幾分真本事的。”

“就這種姿色，放在醉花樓也沒人要吧？”

先前說話的幾名弟子見墨少卿拒絕葉月敏，膽子也大了起來，毫不避諱的當著她的面好一番戲弄。

倒是淩波長老察覺到墨少卿對千靈似乎別有看法，面上不禁有些詫異。

“這……這似乎不是長白的弟子吧？”

墨少卿卻不甚在意的笑了笑，“等她做了我的徒弟不就是了。”

淩波長老一噎，堵在喉間的話也說不出來了，他本意是想說那個小丫頭不是長白弟子，按照歷年的規矩，這徒弟自然是要在長白弟子中選的。

哪成想他這個師弟竟然如此不動聲色的就反駁了他的話，長白確實沒有不能收外人為徒的規定，所以這個丫頭，自然是可以留在長白的。

只是……

他瞧著千靈嬌柔軟弱的樣子，實在是免不了擔憂幾分，就這麽個豆芽菜，只怕白師弟要白費功夫了，不過這徒弟既然是他親自選的，日後會如何，就讓他一人煩擾去吧。

千靈見淩波長老對自己沒有一絲自信的樣子，有些不悅的抿抿唇，皺皺眉倒也沒打算辯駁，她如今還算是長白宗門以外的人，人微言輕啊。

周圍人聽見淩波長老和墨少卿的對話，漸漸傳出議論聲，墨少卿霎時冷了臉，暗哼一聲從紫檀椅上站起，幾步走下高臺向他的瀧音閣走去，方走出一小段路又驀地頓下腳步，扭頭見千靈依舊傻呆呆的站在那兒，不由扯開嘴角。

“還不跟上？”

“啊？”

千靈一楞，撞見他似笑非笑的眸子，心裏一咯噔，無視身邊對她指指點點的眾人，連忙提裙向他跑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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